思哲研究所|抗战80周年:比较中国九三阅兵与美国硫磺岛纪念活动
来稿作者:李冠儒
“我们从未忘记。在硫磺岛作战的勇士们——无论是美国人还是日本人——所展现的勇气已载入史册,铭刻在这片神圣土地,并融入两国的纽带。他们的英勇永不会褪色。”(We have not forgotten. The bravery of those who fought on lwo Jima - American and Japanese alike - endures in history, in sacred ground, and the bonds between our nations. Their valor will never fade. )——2025年3月29日,美国国防部在X上发布了国防部部长Pete Hegseth的这番讲话来歌颂“美日合作”。
硫磺岛与珍珠港是太平洋战争中美军最为狼狈的战场,珍珠港是因为被偷袭,硫磺岛则是因为日方指挥官栗林忠道摒弃了传统的滩头防御策略并构建纵深地下防御体系。根据美国海军陆战队1954年出版的《Iwo Jima: Amphibious Epic》记载,此役中有6,821名美军阵亡,也是美军历史上授勋数量最多的单次战役——共27人获荣誉勋章。同时,超过2万名日军被歼,仅有216人被俘,绝对是“万骨枯”。毫无疑问,这场战役对美日双方都是噩梦。
美国国防部的贴文发表后,笔者观察到,不少网民留言谴责国防部对日军的赞美是对战役中牺牲美军士兵的亵渎。
事实上,不仅美日双方在硫磺岛遭受苦难,朝鲜人同样如此。日军强征至少1,000名朝鲜劳工至硫磺岛,其中许多人在这场战役中无助地丧生,这正是强征劳工问题至今仍存重大争议的原因,所幸Pete Hegseth当日至少没有触及有关课题来颂扬美韩安全合作或美日韩三边协议。
今年3月,美国战争纪念委员会(The American Battle Monuments Commission)公开表示该战役是“为更美好世界作出的无私贡献”(an unselfish contribution toward a better world),这样的说法并没有赞美当时的日军,赞美的主体是战争本身。而从战果来看,美军确实打败了当时主动侵略各国的日军才恢复了世界秩序,也带来了更美好的世界,并未模糊战争责任。当然,这场战争背后有许多历史争议,彼时美国公众对在这个遥远岛屿上报告的过度伤亡(excessive casualties)深感忧虑,尤其是因为当时的美国人普遍不知硫磺岛在哪里,许多史学家也因此愿意相信美国政府最终对广岛、长崎投下两颗原子弹是为了避免美军出现如同硫磺岛战役一般的巨大伤亡,荣获七项奥斯卡奖的电影《奥本海默》(Oppenheimer)也简单提及有关的决策过程。
然而,这段历史,至今仍在折磨著许多美国的幸存者及其后代。正如美国海军学院历史教授、退役海军陆战队员Dr. Robert S. Burrell强调:“硫磺岛的战斗远非光荣,它展现了普通陆战队员战胜顽固日军的决心。”(Far from glamourous, fighting on Iwo Jima demonstrated the determination of common Marines to overcome deeply entrenched Japanese diehards.)该血腥的战役不仅是美日两国的教训,更是对全世界堤防法西斯主义的警示。相比起美国战争纪念委员会,Pete Hegseth的官方性质要重一些,但他却将不光荣说成光荣,说英雄与战犯都是英雄,与自民党8.15声明中“谨向在先前(在)大战(二战)中牺牲的诸多人们致以深切的哀悼之意”等句子,在模糊对战争责任的反省方面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毋容置疑,当历史爱好者讨论栗林忠道时,除了会想起他曾攻打过香港以及在硫磺岛杀了无数美国人外,往往也提及他战前写给家人的那封绝笔信。该信同时流露出爱、决心、悲伤与对死亡的接受,体现出部分日本军人不得不为国捐躯的复杂心境,充分展现法西斯的战争如何导致人性沦丧,也启发了Clinton Eastwood分别从日军和美军视角去描绘这场战役,成就了《来自硫磺岛的信》(Letters from Iwo Jima)和《硫磺岛的英雄们》(Flags of Our Fathers)两部经典电影。但这些影片所凸显的是战争的残酷和法西斯的扭曲,这些美国人有正确地引出了爱与和平的真正价值,让犯下战争罪行的栗林忠道升华为向法西斯说不的呼唤。
美国文学专家Harold Bloom曾警告所谓“美国人心灵的封闭”(closing of the American mind)——尤其是年轻一代美国人正与历史意识和文化记忆脱节的现象。模糊战争责任的新叙事会让历史认知渐渐褪色,也揭示了美国为何丧失改善国际社会的社会资本(social capital)与热情,正如知名美国学者Robert D. Putnam所描述的《独自打保龄》(Bowling Alone)现象一般,美国曾因反法西斯带来的光荣感而乐于为国际社会提供公共资源,如今这种光荣已随著时间的过去消逝,类似的叙事方式更是会让微微的火种加速消亡。
让我们把视线带回中国九三阅兵。外国有些批评声音,不少同情乌克兰的人士质疑为何中国要请普京参加;另有报道指日本外务省某些官员疑似对外表示“此次中国的活动过度聚焦历史”及“反日色彩浓重”;香港社会内部也有声音认为“二战期间国民党才是抗日主力”等等。不过,阅兵仪式上未见反日发言,而是旗帜鲜明地反对历史上的法西斯。中方的立场是促进交战国对话,毕竟现在这个国际社会就是严重撕裂的,既然提前知道普京出席,美国、西欧、乌克兰代表就大概率不出席,而中俄在俄乌爆发冲突前就有深度合作,让中俄就此交涉、美乌内部沟通,各自凝聚共识非常合理,也方便后续更好地推进调停工作。这正是“准调解外交”(Quasi-Mediation Diplomacy)的思路。
无论是近一点的印巴、泰柬也好,还是远一点的俄乌、加萨也罢,中国跟美俄采取的方针迥异,并无意主动地干预这些冲突。中国的目的在于维护政治经济与外交利益,而非核心安全与战略利益,亦不以主导冲突的走向为目的,而是以跟随而非领导的方式尝试进行调解。当然,促成各国领导人会面也有增强“全球南方”国际话语权等考量。虽然听起来不太严肃,但确实存在“葬礼外交”等说法,各种“XX外交”本质上都是借一些重大国际事件让各国领导人当面沟通的重要契机,例如知名的“乒乓外交”,而这次无疑就是一场“阅兵外交”。
光就阅兵本身看,其旨在捍卫反法西斯的胜利成果,也从没有宣传有关成果是中国共产党单方面的努力,习近平主席在重要讲话提及的是“向支援和帮助过中国人民抵抗侵略的外国政府和国际友人,表示衷心感谢!”讲话稿突出的主体主要是中国人民与中华民族,重要讲话结束后解说的部分才带出中国共产党的贡献。整个流程带出的信息着力强调维护现有国际秩序的决心,提及的是“人类命运休戚与共,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只有平等相待、和睦相处、守望相助,才能维护共同安全,消弭战争根源,不让历史悲剧重演”,根本没有“过度聚焦历史”或者呈现出浓重的反日色彩。
日本前首相鸠山由纪夫受邀出席阅兵,而他也面临自己儿子的反对。即便大家都知道他只能代表少数不恐华、反华的日本人,作为日本民主党的代表对自民党的影响力亦有限,可他受邀一事无疑体现出跨阵营对话以及中日友好的意愿。军事航天部队、网络空间部队也首度接受检阅,仪式通过展示新旧国产装备传递“强国必须强军,军强才能国安”但坚决不称霸的信号,重申中国维和部队对国际社会的贡献。
反观针对硫磺岛战役的新论述过于侧重美日同盟当代利益,也反映了有部分美国人试图通过“英勇共同体”淡化美日之间在历史上的矛盾,有关论述服务于美日印太战略合作,为此牺牲对法西斯的侵略行为的道德清算,采取了一种搁置历史争议而服务当下印太战略的现实主义外交,反而是值得警惕的“冷战思维”。
作者李冠儒是思哲研究所青年事务教育总监。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香港01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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