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哲研究所|日本明天不会更好——石破茂如何引起国民共鸣?
作者:李冠儒
高市早苗成为了自民党新总裁,相比起原总裁兼现任首相石破茂的“容外”主张,她无疑较“排外”。容外、排外之争无疑已让日本社会日益撕裂。石破茂施政可谓中规中矩,他宣布辞职前的民调均反映大部分民众有意挽留他,毕竟他有亲民、非极端、远离黑金等正面形象。在他的支持者看来,石破常能引起他们的共鸣,他与日本“80后”艺人高桥弘树围绕“快乐日本”开展的对谈就是典例。
在高桥弘树主持的节目上,石破茂讨论了“东京一极化+列岛改造计划+地方创生”、选择性夫妇别姓(高市在有关议题上有巨大优势)、老龄化及幼稚园教育、媒体与政治、“雇佣流动化”(注:以往日本人普遍在一生只“嫁”给一家公司,如今已颇能接受跳槽)等热门议题,同时也不忘分享自己作为首相如何过年等八卦,以下是他访谈的节选,可反映其史观、思想。
“以往我们相信早晚会富起来的”
石破在节目上表示,自明治维新以来,日本以富国强兵之名一心图强,但其实更强调“强兵”:1868年明治维新,1894年甲午战争,1904年日俄战争,此后日本“姑且”算参加了一战——于1914年向地中海派遣舰队,也姑且算战胜了,因而被算进“世界五指”的强国!今年是“战败”80周年,日本社会的意识也在战败后经历改变,有“已吃过苦头,所以受够战争了…不要再过那种日子”等说法,渴求一个走向富足的日本,也凝造了走上经济成长路线的共识。
石破提到,在1968年——战败23年后,也就是自己上小六时,日本的经济超过西德,成为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经济体。当时算的是GNP(国民生产总值),而非GDP(国内生产总值),彼时日本的发展势头实在凶猛,1964年办东京奥运会,1970年大阪世博,1972年北海道札幌冬奥会……他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亲眼见证日本一步步变富裕,跟电影《三丁目的夕阳》所拍摄的一模一样。先是有了洗衣机,然后是冰箱,接着是黑白电视、彩电。他还是小学生时,知道哪家人买了台彩电就跑到他们家看,过几年就发现自己家也有了,“虽然晚了几年,还是很开心,会说:‘电视画面居然有颜色了!’”
石破形容,那是一个每隔几年生活就有大变化的时代,人们时不时就感慨“好厉害”。例如私家车的普及化,一开始是有车的邻居会开车带上自己,数年后,他家也有车了,“有一种眼见自己也逐渐富起来的感觉”。高速经济成长期快结束时,石破刚好出了大学到银行工作,当年应该是1979年,首月工资87,000日元,他对此历历在目——周六并非假期,工作日也要熬到坐末班车回家,周日在银行宿舍没事可做,同事们都真心期待着“周一赶紧来”,而打开电视就能看到“你能24小时战斗吗”的营养饮料广告。
“当下日本的明天没有更好”
石破表示,当时自己也很想变成能不间断工作24小时的人,而这正是当代年轻人难以想像的:“那时可以感受到自己日渐变富…大家都很兴奋;比起不安,更多是对未来更好的憧憬…彼时跟现在相比没那么富裕,但总会说‘明天会更好’,这就是快乐的核心。”
主持人追问,当时真有“明天会更好”的感觉吗?石破坚定地回答:“有!”主持人再问:“在当时吗?”石破毫不犹豫:“毫无疑问!”主持人接着说:“反过来说,现在就基本没有?”石破反问主持人:“你这么想吗?你觉得明天会更好?”主持人回答:“冷静地想,感觉经济渐渐变差。”
石破接着解释,日本经济高峰是1994年,现在是2025年,所以“明天会更好”已是30年前的故事了。当年日本占世界总GDP的18%——快1/5,现在只有4%。在石破看来,GDP占比的变化,既和其他国家的发展相关,也离不开日本自身的问题,例如日本经济是以“削减成本”为核心的经济,为了节省营运成本,都会压低工资增幅,也不会投入太多资源去开发新商品、推出新服务。“以前看到整版的汽车广告我就觉得很开心!”石破津津乐道,因为那代表车企推出了新车款,可以不断地推动市场良性竞争,例如增设电动开门系统,或者装置冷气、立体音响、动力辅助转向(俗称“风油軚”)。
“现在很难感受到吧?未来想再次感受到?这样快乐的日本?”主持人问,而石破表示赞同,因为当下的工资仍然不涨,为开发新产品的投资还是不多,市面上再也没有了大家想要花钱去买到的商品,也没有了为了买想要的商品而花出去的钱,“GDP怎么可能涨?”
“石破茂与我们一样”
到处说“好厉害”,然后白白占人家的汽车和彩电的便宜;拿着87,000日元初始工资并唱着“能24小时战斗吗?”的银行“社畜”;过劳死、团块世代(战后婴儿潮一代);洗衣机、冰箱、彩电“新三神器”及《三丁目的夕阳》所映射的希望;“日本车”狂热粉丝;沉醉于奥运、世博、东奥与“日本奇迹”的老人;反感以“削减成本”为核心的经济带来的均贫、低消费;直指“日本明天没有更好”、“日本人普遍越来越不快乐”、“明治维新更强调强兵”、“日本在一战只算姑且胜利而在二战是战败”——这就是石破茂。
与他对话的高桥弘树是一名“80后”,他吃不上时代红利,“泡沫经济”出现前的日本对他来说是最美时光的想像,长大后他所面临的是“泡沫经济后遗症”与“就职冰河期”。所以尽管他没有经历过去,却不免会想像过去。
其实香港也差不多,总有批评“95后”青年没有经历过去却在想像过去的声音。但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想?他们出生时就遭遇“亚洲金融风暴”,难以亲身感受“亚洲四小龙”的辉煌,或许因而心有不甘。而在日本,石破茂谈及有关话题时,带有一丝老日本人的反省意味,也成功唤醒其中老年支持者的集体回忆,以及青年支持者对过去的想像。中老年感觉石破见到的世面和他们那些“老社畜”一样;青年人也认为石破的说法较真诚与客观,所以愿跟随他试图重拾日本的快乐。
不过,麻生太郎等派阀大佬对石破茂的言行深感不快。在投票虽不至于无用但自民党长期执政、党内搞派系政治进行黑箱决策的日本,石破茂还是下台了,并默默对高市留下了一句:“希望她能引领日本不偏离正确方向。”
作者李冠儒是思哲研究所青年事务教育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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