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龙是世界的，但《李小龙》漫画，是香港的。

1971 年，功夫巨星李小龙凭《唐山大兄》震撼影坛；同年，一本名为《李小龙》的漫画横空出世，在那个没有互联网、没有 Netflix 的年代，它成为了无数香港年轻人的精神食粮。这部由港漫巨匠上官小宝（邝东原）操刀的作品，连载长达 1560 期，横跨三十载，成为香港历史上最长寿的漫画系列之一 。

半个世纪后的今天，富艺斯（Phillips）宣布将于 12 月 12 日的“现代及当代艺术”拍卖中，呈献这批见证港漫黄金盛世的珍贵手稿，这也是上官小宝的《李小龙》原稿首次登上国际拍卖场 。

在拍卖前夕，我们专访了上官小宝之子、也是后来一手打造《拳皇》（KOF）漫画系列的邝世杰。他眼中的父亲，不只是一代宗师，更是一个“寸嘴”、贪玩，却一生“黐实张台”的职人。

与姜涛一样红的“街坊英雄”

对于 Z 世代来说，或许很难想像一本漫画能有多红。

“我有两个女儿还很小，她们不知道爷爷（上官小宝）是谁。”邝世杰笑著打了一个最贴地的比喻：“那种红法，就跟现在的姜涛差不多。或者像我的女儿追韩团 Le Sserafim、IVE 一样，那时候的人追《李小龙》，会在报摊排队、抢购、拿签名，那种狂热是一模一样的。”

时势造英雄，但英雄也需时势。邝世杰透露，父亲当年并非一击即中，而是经历了无数次尝试。“当年他试了很多东西，出了几百本‘两毫子’的细书（公仔书），好卖的就写下去，不好卖的一两期就完。直到试到《李小龙》，刚好碰上功夫热潮，一写就不小心写了一千多期。”

有趣的是，虽然漫画借用了李小龙的名字与形象，但读者眼中的“漫画版李小龙”与银幕上的巨星截然不同。邝世杰分析：“电影里的李小龙比较‘寸’（嚣张）一点，很有锋芒；但我爸爸笔下的李小龙，性格更像关德兴饰演的黄飞鸿，或者《黄飞鸿》电影里的梁宽，比较‘街坊’、比较正气。”

这种“接地气”的改编，加上夸张的天马行空，让《李小龙》脱颖而出，在当年市面上十几个“李小龙”漫画版本中，成为唯一流传至今的经典 。

“沙胆仔”最像作者本人

在众多角色中，上官小宝尤为钟爱“沙胆仔”。这个既非主角，却又极具人气的角色，原来藏著作者本人的影子。

“为什么喜欢沙胆仔？因为像他（父亲）啰！”邝世杰大爆父亲的秘密：“他又贪玩，又古灵精怪，最重要是‘寸嘴’。全行都知道上官小宝是很‘寸’的，死不认输。如果主角李小龙要保持英雄形象，不能太轻浮，那‘沙胆仔’就正好承载了他性格中活泼、嚣张的那一面。”

上官小宝 11 岁入行，从学徒做起，17 岁就晋升主笔 。在儿子眼中，这位严父其实是一个充满童心的大细路。“他是很搞笑的，非常贪玩。在那个没有手机电脑的年代，他的兴趣非常多，象棋和桌球更是全行最强，凡是牵涉到胜负、博弈的东西，他都很有兴趣。”或许正是这种不服输的性格，让他在 70 年代与黄玉郎分庭抗礼，开启了港漫的双雄时代。

只要“黐实张台”就会红

在没有电脑绘图（CG）的年代，要维持周刊的高压出版，靠的是惊人的毅力。这次拍卖的 1970 年《六点半棍》封面和 1978 年《神腿闘乾坤》内页手稿，每一笔线条都是时间的沉淀 。

邝世杰回忆父亲对他的教导，最深刻的不是画技，而是一种近乎苦行僧的态度。“他有一个理论非常对：你看哪个漫画家‘黐’得那张书桌最多，那个就最红。当年最厉害的就是马荣成，他一起床就黏著桌子画到睡觉。这行最重要是勤力，将勤补拙，不勤力一定死。”

这种“揾食”（谋生）的紧迫感，造就了港漫的黄金一代。“那个年代，一停手就没饭吃。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通宵不睡都要赶出书。现在的新人不同了，画两笔 WhatsApp 响了就玩半个小时，觉得做少一点无所谓。但在我们那一代，那是生存问题。”

然而，对于儿子的画功，这位大师却始终“看不上眼”。邝世杰苦笑说：“无论我做得多好、漫画卖得多好，他都说：‘你都唔识画漫画嘅！’”这句话背后，是两代人对漫画理解的鸿沟。上官小宝那是无师自通、靠经验累积的“实战派”，讲不出大道理，只知道“这样画不行”；而邝世杰留学归来，接触的是系统化的理论与日式画风 。

从《李小龙》到《拳皇》

90 年代中，邝世杰主导推出了《拳皇》（KOF）系列，将电子游戏元素引入港漫，这成为了“邝氏”转型的关键一役。但在当时，这是一个被父亲极度看衰的决定。

“他说不行的，游戏漫画没人看。”邝世杰回忆道，“因为他不打机，他不懂。加上当时市面上《拳皇 95》的改编漫画只卖三、四千本，而那时候主流港漫如《天下》卖十几万本。他觉得做游戏漫画是死路一条。”

结果《拳皇 96》大爆，证明了儿子的眼光。虽然画风不同、题材不同：一个是硬桥硬马的真功夫，一个是华丽特效的格斗游戏。但邝世杰承认，父亲的影响早已刻在骨子里。“虽然画风我不学他（因为他是黑白稿大师，不擅长彩色），但做漫画那种‘投入’的态度，我是完全继承了。”

手稿分散是最好的保育

来到 2025 年，AI 绘图横行，手绘漫画几成绝响。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将家传之宝公诸于世？

“其实我们是在做一件更长远的事——保育。”邝世杰坦言，下一代（他的子孙）九成不会入行，未必懂得处理这些发黄的纸张。“现在手绘已经停产了，就像黑胶唱片、菲林相机一样，停了才开始矜贵。这些稿，等到我们百年归老后会更值钱。现在流出市面，是希望能留得下去。”

富艺斯（Phillips）“现代及当代艺术”拍卖
拍卖日期： 2025年12月12日
预展日期： 2025年12月5至12日
地点： 富艺斯亚洲总部（香港九龙西九文化区柯士甸道西8号西九文化区管理局大楼G/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