笋工?去深圳当“试药员”平均日薪近千人民币 过来人揭流程

撰文: 深圳微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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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四月,肖枫在社交平台上刷到一则招募讯息——一款控制脂肪的药物,要寻找健康试药者,参与时间前后加起来12天,试药者可获得9500元(人民币,下同)报酬。

最近一年多,肖枫在深圳一直做零工维生,他的活儿大多在工地上,比如搬运钢筋、安装窗户,走水电,或者给技术师傅打下手,机会多的月份他的收入有一万多元。打零工收入不稳定,看到这则招募讯息时,肖枫手头正紧。此外,肖枫此前从未参与过临床试验的项目,他才20多岁,很多事情都想亲自体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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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报名之前,肖枫担心过试药的风险,他也专门在网上搜索过相关资料。每一种药物,在上市前需要经过药理实验、动物试验和临床试验,以确保药物的安全性及有效性。只有临床试验是在人体进行的药物系统性研究。一般分为创新药的一期、二期、三期、四期临床试验,和仿制药的生物等效性(bioequivalency,简称 BE)试验。创新药的一期临床试验和仿制药的 BE 试验,要求在健康的受试者身上进行。

与参与创新药二期、三期、四期试验的目标患者不同,健康受试者揹负着研究风险,在临床上却无获益的可能性。在媒体和公众的称呼中,有的人称健康试药者为:

人体小白鼠。

也有人称其为:

尝百草的神农。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医学进步离不开他们的付出。

在百度“试药员吧”,超过六千名用户分享过试药经历。媒体平台“复数实验室”曾爬取“试药员吧”的近一万条帖子数据,发现流行于该贴吧的一个公式:

试药风险 = 报酬 ÷ 试药天数

“日薪”越高,试药风险越高。复数实验室根据“试药员吧”的分享,计算出健康试药者的平均“试药日薪”为972.9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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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见一直伴随着健康试药者,比如:

“拿命换钱”
“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这一领域确实存在大量职业试药人,不顾健康风险频繁试药。根据规定,人体两次药物试验的间隔期一般要3个月。一部分职业试药人无视规定,为了赚钱不惜向医院隐瞒自己的试药经历。他们不止干扰了临床试验结果的准确性,也让遵守规则的试药者们揹负上污名。

我原本打算与肖枫约在咖啡馆交流,但他拒绝了:

我不想在公众场合聊这件事。

他在自己住处与我分享了这段经历。在熟人圈子里,肖枫只跟好友M提及自己的试药经历,M的其他朋友也做过试药者,肖枫感觉M对试药者不存在偏见。

第一次做健康试药者

最终肖枫还是决定参与试药,根据这款药的药效他推断,药物可能给身体带来的风险或许不大,毕竟它的作用只是控制脂肪。肖枫先在线上报名,招募启事上列明了对受试者的要求,比如:

年龄在50岁以下
没有烟酒嗜好
没有重大病史

很快肖枫接到通知,要求到医院去做体检,体检项目不多,只有心率、血压、血检、尿检等几个项目。排队体检时,肖枫与一起排队的男子聊了几句,对方做试药者已有三年,这一次专门从广州赶到深圳,这名男子最终没有通过体检。肖枫听说,一起体检的报名者中,有人因为血压太高落选。入选后,肖枫来到罗湖一家三甲医院的临床试验中心。正式参与试药之前,工作人员拿出一份知情同意书,逐条向他解释本次试药可能导致的身体风险。工作人员也告诉肖枫:

试药者随时可以中途退出试验。

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后,肖枫正式进入试验项目。肖枫被划入B组,B组一共24人,试药者要在餐后服药。还有另外24名试药者被编入A组,A组试药者则要在餐前服药。整个试药过程分为四个阶段,试药者每次只服用1颗药物。

让肖枫惊讶的是,与他同组参与试验的24个受试者,多数都是20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只有三四个男性大概三四十岁,还有五六名女性试药者,看起来也都很年轻。最开始与肖枫同一个病房的,是一个年龄比他更小的小伙子,对方没找到工作,想参与试药项目赚点钱。在病房区,肖枫还认识了一位年龄相仿的魔术师,对方告诉他,当时是表演淡季,自己没什么演出机会,才趁这段时间做试药者赚钱。

肖枫说:

我都没想到,居然这么多年轻人来参与试药。好多就是没找到工作,这个能赚钱,就来一下。

整个试药项目结束后,过了没几天,与肖枫同期参与试验的另一名年轻试药者,又报名参与了另一个试药项目,这不符合“两次药物试验间隔期不小于3个月”的规定。那名年轻人在微信群里,向其他人解释自己频繁试药的动机:

负债了,没办法。

复数实验室在对“试药员吧”进行数据分析时发现,这些健康受试者中,大多面临着经济问题,较严重的有欠债、赌博,较轻的如兼职赚钱、打零工。此外,他们的职业状态不稳定,打工族、学生占比重较大。澎客工坊的一篇报道显示:广东健康受试者中,以男性的日结工人和工厂员工为主。

在肖枫参与试验的这间医院,医院大楼的其中一层都是试验中心的办公区。与医院其他区域不同,这一层一直处于封闭状态。每次试药,试药者要在临床试验中心待上三天,这期间试药者不能离开中心。第一天下午试药者到达中心,体检,然后吃药、休息,第二天抽血,第三天抽血,第四天早上起床再体检,体检完就可以离开。相隔三天,试药者再回到临床试验中心,按此流程配合试验。试药者进入临床试验中心不能带任何食物饮料,大家的一日三餐由医院提供,楼层里24小时提供白开水。每个阶段试药结束,工作人员也会叮嘱大家注意饮食,不烟不酒,饮食清淡。有个受试者入院前一天吃了小龙虾,结果体检时血压升高,医生为此专门提醒了他。

整个试药期间,唯一一次让肖枫不安的情况,是整个试验过程的第二天,那天护士每隔一个小时抽一次血,从早到晚一共抽血十几次。肖枫问护士:

这么抽不会贫血吧?

护士解释:

放心,我们有控制的,一天的抽血量不会超过400毫升。

护士进一步跟他解释,当天频繁抽血,是要监测试药者服药后,身体内指标的各项变化。此后的试验中,每天的抽血频次都只有两次。

在医院内,每个受试者都有一个编号,医生护士以编号称呼受试者,这其中有保护受试者隐私的考虑。待在临床试验中心的几天,日子很无聊,除了刷手机肖枫再无其他娱乐活动。试药者们彼此也很少搭话。

感觉做试药,大家都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是谁。

临床试验中心的所有病房,一直敞开着房门,肖枫在走廊里闲逛时,受试者们白天基本都躺在床上刷手机。不过,肖枫在病房区还是结识了三个聊得来的试药者。因为与同一病房的小伙子无话可说,肖枫实在闷得慌,与护士打过招呼后索性换了病房,搬去与聊得来的试药者同住。

医院要求的睡眠时间是11点半,受试者睡眠不好,可能会影响临床试验的效果。不过,罗湖这家医院要求没有那么严格,肖枫听另一个试药者说,他曾在宝安一间医院参与过试药,为了监督受试者按时入睡,临睡前工作人员会把大家的手机拿走。试验结束后的第二十天,肖枫的银行账户收到了医院转账的8000元报酬,这是扣税后的净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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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比肖枫预期的晚了一些,按照中介当初的说法,试验结束后医院会在几天到一个月内支付报酬,在拿到钱之前,同一组的试药者已经在微信群里催过数次,这个微信群是中介组建的。最初联系肖枫的中介,经常在朋友圈里发试药招募的讯息。在新药临床试验中,健康受试者一般都由中介代理招募。肖枫听别人说,做试药中介很赚钱:

月入几万这种。

肖枫不知道这些传言是否可信,他也不心动。肖枫一再叮嘱熟人M,不能把他试药的经历分享给其他人。肖枫担心,自己试药的经历一旦被熟人圈子知道,可能会引来歧视和恶意攻击:

别人会不会说,这个人试过药,将来身体会不会生什么病。

风险更低的受试者:做医学研究“小白鼠”

除了试药之外,还有大量的医学试验同样也在招募受试者。余昕也是一名自由职业者,在深圳依靠各种兼职赚钱。出于风险考量,余昕没有参与过试药项目,不过她参加过三次医学研究试验。

做医学研究受试者,风险远远低于试药,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一尝试。余昕参与核磁共振医学试验后,朋友劝阻她不能再参加此类项目,朋友说:

核磁试验对身体有害。

余昕解释说:

其实核磁共振是没有辐射的,这个跟CT是不一样的。

去年年底,一个熟人把余昕拉进深圳某高校医学院的受试者招募微信群。余昕在微信群内,报名参与了一项视觉与大脑反应相关的实验。这项实验要求受试者:

年龄在18岁到35岁之间
不能是色盲
近视度数不超过400度
散光度数不能超过50度
没有心脏病、幽闭恐惧症等病症

这项实验,需要受试者在核磁舱内待上一个半小时,人在核磁舱不能带任何金属性的物件。在进入核磁舱之前,工作人员跟余昕确认,身体内是否安装心脏支架、金属牙等。余昕的眼镜框是金属,工作人员现场为她另配了一副眼镜。余昕进舱前,工作人员递来一枚报警器,提醒她:

如果不舒服就按一下。

躺在核磁舱里的一个半小时不算好过,余昕的脖子被固定起来,头部和身体被“卡得死死的”,机器一直在扫描大脑。舱内始终响着轰隆隆的噪音,即便在工作人员的要求下戴上了耳塞,噪声依然令她不适。

余昕在舱里的任务是做选择题,根据屏幕上的图案和问题摁下按钮,不能发呆,不能睡觉,要一直集中精力做题。一旦走神,工作人员通过仪器显示随时能监测到的,余昕走神过一小会儿,就听到提醒:

睡着了吗。

一个半小时过后,余昕从舱中走出,工作人员当场转给她150元的报酬。

今年5月底,余昕还参加了深圳某医院的一个医学研究项目,是与焦虑症相关的研究。她参与试验的区域位于医院三楼,楼道里还张贴着这项研究的招募,不过招募的是焦虑症患者。这项实验的健康组需要100人参与,焦虑症组需要100人参与。余昕作为健康组的受试者,对标的是焦虑症受试者。在试验开始前,余昕要在现场做一套测试题,以判断她没有患上焦虑症。

这项研究需要对受试者进行轻微的电击。工作人员先在余昕胳膊上试了一次,从最轻微的电流,一点点加强,测试余昕的承受临界点。在接下来的试验中,电击的强度会定在接近临界点的数值。

与核磁共振试验不同,这一次工作人员拿出了知情同意书,将纸上重要条款一一向余昕解释说明,还特别提醒她,接下来的试验身体会感受到电流,试验中电流强度可以调整,如果感觉身体不舒服,可以告知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会调低电流。同时,医院还为她购买了一份保险。

余昕参与试验的时间大约半个小时,酬劳是100元。全程她需要紧盯屏幕,屏幕上两张人脸照片来回交替,隔段时间她胳膊被电击一下。如此度过了半个小时,工作人员又给她递来一份简单的测试题。之后,余昕又鼓励身边两位朋友参与了这项试验。

余昕还报名过研究肠道菌群的研究项目,这一项目要求受试者提供粪便,每提供一次粑粑可获得300元报酬,余昕从工作人员处了解到,若通过筛选,受试者每月最多可捐献20次。

不过,这项研究对受试者的筛选更加严苛。余昕患过痔疮,在第一轮筛选中就落选了。在深圳生活的汪飞飞也报名参与过此类研究,但体检显示,她的几项身体指标未达到项目研究的要求,也因此落选。

这些经历对余昕来说,体验的价值要大于报酬,她依然留在医学院的受试者招募群里,留意下一次有意思的招募,但余昕不会参与试药,这是出于风险考虑。

目前,肖枫对打零工的选择还算满意,做零工很自由,眼下的收入和机会也符合他的预期,他计划再去学一门技术傍身,比如水电工、浇筑工。他也不排斥再次参与试药,前提是那款药的风险较小。

(为保护个人隐私,文中人物肖枫、余昕为化名)

【本文获“深圳微时光”授权转载,微信公众号:szday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