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无权谈台湾 美国更没有资格议论中国

撰文: 陈郑为
出版:更新:

不到一个月,东亚两场热戏接连上演:一幕是日本首相高市早苗在国会抛出“台湾有事可能构成日本存亡危机事态”,把中日关系推向断崖,另一幕是习近平与特朗普继釜山会谈后再度通话,北京谈台湾与战后秩序,特朗普在社群贴文里则只字未提台湾,只剩俄乌、芬太尼与黄豆。台湾问题,同时把中日关系推向对撞,也把中美关系拉回对话,在国际政治经济架构下,这不是巧合,而是权力与利益在同一个“节点议题”上的不同演算结果。

先看日本这厢,高市早苗在国会发表“台湾有事论”,把战后历任日相对台海的模糊克制一脚踢开,促发北京全方位、系统化的反制。诸如在外交上,王毅点名“日本现职领导人讲了不该讲的话,越了不应碰的红线”,直接把台湾问题与二战胜利80周年、抗日战争记忆绑在一起,将高市的发言定性为对战后国际秩序的挑战。在法律与国际舆论上,北京致函联合国秘书长,指这是自1945年战败以来,日本领导人首次在正式场合把“台湾有事”与武装介入挂钩。在经济层面上,北京重新祭出日本水产品入口禁令,叫停中日韩三方会谈,释出“政治后果不仅止于口水战”的讯号。

11月25日,日本东京,首相高市早苗在官邸与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通电话后接受媒体访问。(Reuters)

这一轮操作的核心,等同中国对日重新翻开历史旧帐。王毅在中亚之行的访谈里,把台湾问题与《开罗宣言》、《波茨坦公告》、日本投降书一一串起来,强调“把日本当年窃取的台湾归还中国,是战后成果、也是日本作为战败国必须持续遵守的国际义务”,并点出日本在中日四个政治文件中对台湾问题做过郑重承诺,“具有国际法效力,没有任何模糊、曲解空间”。从这个角度看,在战后安排与既有政治文件框架下,日本不仅没有权利把台湾当成“日本有事”的战略跳板,连口头试探武装介入的可能,都是对自己过去签字的否定。

问题在于,高市政权选择的不是自约,而是企图解开战后枷锁。与那国岛导弹部署计划就是最直白的例子。在距离台湾约110公里的与那国岛上部署中程地对空导弹,在东京的话术里叫“降低遭受武力攻击的可能性”,但在北京和整个东亚的安全语境中,却是把前线往台海推进。

当然,这些日本右翼政客私以为可以用台湾问题换取美国掌声、凝聚国内民族主义支持,但他们都忽略了一个基本现实:台湾问题是中国的核心利益,也是战后秩序的一部分,这是国际政治语言的通识,何况日本自始至终,只是把台湾拿来包装其“正常国家化”的宣传工具,相应前者的份量根本轻如鸿毛。日本作为二战战败国,今试图在尚未真正清算的历史遗产的情况下,再次纵容军国主义滋长,面对的自然就不只是中国的愤怒,而是整个战后制度对日本的“再审”。在这个意义上,日本根本无权谈台海,不只是因为北京不许,而是日本自己在战后文件上早已亲手签下“放弃这种资格”。

至于美国的介入,表面上是力挺盟友,实际上暴露的是另一种双重标准。美国驻日大使葛拉斯日前抨击中国停止日本水产品入口是“经济胁迫的典型案例”,但问题在于,如果这叫“经济胁迫”,那么特朗普上任以来一波又一波的惩罚性关税,从钢铝、汽车到芯片,究竟要归类成什么?举凡利用市场准入、关税与制裁作为谈判筹码,在国际政治经济场遇上,叫做“以互相依赖为杠杆的权力运用”,华府这套用了半个多世纪,北京现在学著用回去,却被贴上“胁迫”标签,这说明的不是北京有多恶,而是美国对别人行使同样工具的容忍度有多低。

4月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在白宫玫瑰园就“对等关税”(reciprocal tariffs)问题发表讲话。(Reuters)

更关键的是,北京对日本的反制,与其说是经济惩罚,不如说是政治讯号——日本要在台湾问题上试探武装介入,就必须承受相应的政治与经济代价。这与特朗普“无差别式”、“唯我独尊式”的关税攻击大不同,后者只是为了国内选票,毫不在乎是否破坏全球供应链与多边贸易规则,前者则是针对明确政治冲突节点,目的不是推翻体制,而是迫使对方退回既有框架。当葛拉斯指责北京“经济胁迫”时,他刻意忽略了最简单的前提:日本首先选择在中国核心利益上踩线,这不是一场单纯的“中国对日本”,而是“日本主动挑战战后安排”的行为。

如果说日本在战后秩序下“无权”谈台海,那么美国“更没有资格”在台湾问题上说教中国的。原因不是美国力量不够,而是它在结构上既无道德高度,也无历史正当性。战后亚洲秩序的形成,确实有美国的影子,但在中国抗战、在中美共同对抗法西斯与军国主义的历史叙事里,“中国与美国曾并肩作战”是双方目前仍能共享的少数记忆。北京如今重新强调“台湾回归中国是战后国际秩序的重要组成部分”,就是要把台湾问题从美国近年的“民主对抗威权”话术中抽离,拉回到1945年的文件与盟友关系。

在这个背景下,习近平与特朗普的通话显得格外耐人寻味。根据《新华社》报道,特朗普在通话中表示“中国当年为二战胜利发挥了重要作用,美方理解台湾问题对于中国的重要性”。这句话,美方没有主动对外强调,特朗普自己在社群媒体贴文里也只谈到俄乌、芬太尼与黄豆,完全避开台湾,再次形成熟悉的北京与华府各说各话。

10月30日,韩国釜山,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左)在金海国际机场与国家主席习近平(右)举行双边会晤时握手。(Reuters)

正因如此,“理解台湾问题对中国的重要性”这句话,反而更值得细读,它不是对北京立场的认同,而是为美国自身利益预留空间的“模糊框架”。特朗普向来是赤裸裸的现实主义者,在意的是中美关税、科技限制、供应链重组等等,以及这些议题如何转换成选票与就业数字。对他来说,台湾问题不是价值战线,而是谈判中的一枚筹码,既然知道那是中国的核心利益,就更要把这块牌留在手上,而不是交给台北或东京去挥霍。

从这个意义上说,美国在台湾问题上“更没有资格”议论中国,并不是指华府不会讲、不能讲,而是它没有资格把自己包装成“裁判”。当年美国在冷战结构中利用台湾牵制北京,今天又在“印太战略”旗号下,把台湾当成“第一岛链”的前哨,从头到尾都是为了美国的安全与经济布局服务。华府既没有参与抗战的本土伤痕,也没有签下战败国的历史义务,美国介入台湾问题的出发点,就是为维持自己的霸权,没有什么维护抽象的战后正义。

反观,作为“叙事受词”的台湾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在日本右翼与民进党政府共同塑造的话语里,台湾被包装成“民主最前线”、“美日同盟的延伸”,却刻意切断自己与中华民国抗战历史、与《开罗宣言》《波茨坦公告》的关联,仿佛只要拒绝承认这段历史,就能跳出中国内战的脉络。问题是,真正握有权力的行为者如中美日,谈的是战后秩序、盟友义务、关税制裁、科技围堵,台北的“价值叙事”上,顶多只是美日用来包装自身政策的漂亮封面。

今年4月,高市早苗曾以众议员身分访台,与赖清德会面。(台湾总统府提供)

当习近平对特朗普强调“台湾回归中国是战后国际秩序的重要组成部分”,当王毅警告日本“如果一意孤行、一错再错,一切主张正义的国家和人民都有权利对日本历史罪行进行再清算”,这些话并不是说给台湾听的,而是给美国与日本听的。更准确地说,是给正在重写自身国家路线的美国与日本听。吊诡的是,日本如今在民族主义与军事正常化的道路上越走越快,台湾则沉浸在自身本土民族主义叙事里,把一切与中国有关的历史视为负资产,反而是特朗普式的赤裸现实主义,因为不被意识形态绑死,反而可能在“理解中国核心利益”与“维持美国利益”之间找到某种可交易的空间。

当然,这并不意味著中美之间会出现什么浪漫的“大妥协”,只说明了一个冷酷的事实:在意识形态愈发激化的东京与台北之外,纯粹以国家利益为考量的美国,反而更有可能理解或至少承认台湾问题对中国的重要性。从北京的角度看,这当然不保证结果会向自己倾斜,但至少提供了一个可以谈判的出口。相比之下,日本若执意把台湾问题当成军事正常化的踏板,只会把自己推向“再清算”的历史风险边缘。

习近平与特朗普这通电话,未必能立刻改变什么,却至少提醒了外界:当两个大国的元首重新把台湾问题放回“战后秩序”与“核心利益”的语境里,台北与东京若还沉迷于“台湾有事”口号、自我感动的民主叙事,最后只会发现,真正决定局势走向的,从来不是谁喊得最激昂,而是谁最清楚自己在国际政治经济棋盘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