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清德收紧两岸人员往来空隙 迈开“六亲不认”的步伐

撰文: 陈郑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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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的两岸政策,过去常被包装成一套“可控交流”:政治可以对抗,民间仍可往来,官方可以紧绷,亲友仍能探望,唯这套叙事如今正在被抽掉最后的缓冲层。12月11日,台湾陆委会对外说明,台内政部预告修法,拟将特定身分公务人员赴陆探亲、探病、奔丧的亲等范围,从四亲等缩到三亲等,理由是有人“滥用四亲等名义”,而且“社会不太能接受受管制公务员去看表妹”。

12月稍早,华硕陆配员工钱丽因被指涉及举报CEO挺台独、宣扬武统等行为,在跨部会会商后遭废止依亲居留许可,连带失去在台工作与健保资格,最终在12月3日自主搭机离台。这两件事看似分属不同领域,一个是公务员管理,一个是移民居留,但拼在一起,却勾勒出同一种治理姿态:把两岸接触全面风险化,把身分、血缘与政治忠诚重新绑在同一条绳索上。

先看亲等限缩。陆委会的说法很直白,称四亲等是表哥表妹,三亲等是叔伯阿姨,改成三亲等比较符合社会观感,更重要的是,台湾政府“发现”有人滥用四亲等赴陆。这种官方表述看似合理,因为“滥用”本就需要修补漏洞。但问题在于,当政策论证从“制度必要”退化成“社会不太能接受”,这就不再只是管理,而是把政治风险转嫁为道德审判,即不是能不能去,而是要去看谁,“会不会看起来不顺眼”。

陆委会副主委梁文杰对于内政部收紧特定公务员赴陆探亲表示,若去探视表妹“社会上好像也会觉得不太能接受”。(陈郑为/摄)

于是乎,“表妹”成了一种象征,象征的不是亲等,而是政府对私人生活的可疑程度正在升级。当受管制者的家族关系被拿出来衡量“社会能否接受”,政策就不自觉滑向另一条轨道,即国家机器不只管公务员的职务行为,也开始塑造公务员应该拥有怎样的私人连结。今天是表妹,明天可以是谁?当理由是“观感”,边界就会随政治气候热胀冷缩。

更值得注意的是,台湾内政部与移民署的另一套论述,是以“中共积极诱拉”与“异常盘查”为基础,强调公务员赴陆港澳的人身安全风险升高,并把相关精进措施定在明年1月1日起实施。随著两岸对抗升高、灰色地带手段增多,本就让跨境往来更复杂,但治理的难题,不就正在于政府如何处理风险?是精准、可验证、可救济的管理,还是把所有接触都先贴上高危标签,再用更重的行政手段把路径一刀切掉?

本月初的华硕陆配案无疑把这种趋势推到更刺眼的位置。钱丽被指控以中国法律检视公司同仁、向陆方举报,甚至经营与解放军相关的社群内容。民进党政府认定其行为“有危害国家安全或社会安定之虞”,因此注销户籍与身分,并废止依亲居留许可。到这一步,讨论焦点已不只是个案本身是否该处置,而是处置的制度讯号:居留不再是稳定的法律地位,而是可被政治风险评估随时撤回的“暂时性待遇”。这对在台陆配与陆籍人士而言,代表生活的基础不再坚固,工作、健保、家庭安排,都可能因一纸行政决定瞬间蒸发。

华硕陆配女员工钱丽2007年结婚赴台,并于2017年进入华硕任职,目前已经遭赖清德政府撤销依亲居留许可,不得在台工作,失去华硕职务。(Facebook@钱丽)

民进党支持者或许会说,这是国安必要,反对者则会直言,这就是政治迫害,但更冷冽的看法或是,一套“零信任治理”正在成形。在民进党意识型态幽灵执政下,治理核心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而是透过高调处置与规则收紧,建立一种集体的寒蝉效应:在陆台人可以在台生活,但最好不要成为“政治麻烦”,台湾人可以赴陆探亲,但最好不要让台湾社会觉得“这看起来不太对劲”。问题是,当“不太能接受”变成政策语言,公权力就会不断往私人领域渗透,直到每一段关系都需要自证清白。

事实上,这套模式对民进党而言才不陌生,过去的民进党政客还会略提“交流可降低误判”,把民间往来视为某种缓冲,但在今天的政治环境里,交流早就不再被视为缓冲,而是重新定义成漏洞。于是民进党治下的治理语汇从管制变成防堵,从审查规范变成遏止吓阻。就连公务员将来赴港澳也要被纳入更严格的通报与惩处架构,新制预计明年7月上路,违规者可能遭记过,甚至允许各机关依涉密程度订更严标准。

就宏观角度来看,这当然不可谓单点修法,不容民进党轻描淡写,这不啻是一条完整结合法律的制度链延伸,从提高门槛、延长申请期,到强化通报、拉高惩处,最后再用“观感”补上合法性。

台湾对于大陆与外籍配偶权益采隔离政策,有陆配常年奔走争取权益。(移民署/资料图片)

然而,制度链的另一端,必然是代价作用在何处何人身上。最先承受的,往往不是能在媒体上发声有头有脸的人物,而是最基层、沉默,也最容易被贴标签的陆配家庭、跨境婚姻、在台工作的陆籍人士,或只是想赴陆探望亲友的受管制公务员。当一个社会把跨境连结视为原罪,把亲缘往来视为可疑,把居留地位视为可撤回权利,表面上看似要更安全了,实际上却是在用切断人与人之间的连结,来换取一种政治上的安全感。

当赖清德政府收紧两岸人员往来空隙,迈开“六亲不认”的步伐,冷酷政策自当走向居留并不保证民众能安稳生活,而血缘也不再构成民众往来的正当性,甚至家庭还可能变成民众被审视的理由。试问,一个不断把生活政治化、把亲情风险化的台湾政府,究竟是在防范渗透,还是在制造更深层的社会不安?当“防止滥用”与“社会观感”成了政策万用理由,下一步就很难再回到精准治理,而更像是朝向一种永远收紧、永远可疑、永远需要自证忠诚的社会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