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博物馆“合法盗墓”:文博体系须进行全国性“大清查”
2025年春,一幅标价8,800万元人民币的明代仇英《江南春》图卷出现在北京某拍卖行预展目录中。这本该是一次寻常的艺术市场活动,却迅速演变为一场弥漫整个中国文博体系的公共信任危机——此画极可能正是1959年庞莱臣家族无偿捐赠给南京博物院的137件“虚斋旧藏”之一。六十余年后,它竟以“仿作”之名被低价售出,再以真迹身份重返市场。
面对质疑,南京博物院仅以“赠与合同纠纷”轻描淡写地回应。但这一事件远非管理疏漏或历史遗留问题,而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中国文博系统长期存在的结构性缺陷,档案缺失、流程黑箱、监督缺位、权势攫取,以及由此滋生的系统性风险。
“南博事件”的核心并非文物是否真伪,而在于整个处置链条的不可追溯性。据公开资料,该画早在1960年代即被内部鉴定为“伪作”,1997年划拨至江苏省文物总店,2001年以6,800元人民币售出,全程无完整接收记录、无科学检测报告、未通知捐赠方。所谓“合规处置”,实则是一套缺乏透明度与制衡机制的封闭程序,为文物流失提供了制度性掩护。
这种模式并非孤例。2010年代,承德避暑山庄博物院原保管部主任李海涛利用库房权限,用高仿品调包259件文物,其中156件为一级国宝;广州美术学院图书馆原馆长萧元则以学者身份临摹仿品,精准替换143幅馆藏珍品,张大千、八大山人之作经其手流入黑市。这些案件的共同点在于,肇事者均将专业权威转化为寻租工具,而制度未能提供任何预警或阻断机制。
更令人忧虑的是,此类丑闻的曝光几乎全赖偶然——或是拍场现身,或是内部举报。系统自身不具备纠错能力,这才是真正的危机所在。
比文物失踪更伤人心的,是机构对待捐赠者的态度。庞氏后人多次申请查阅档案、核对藏品,均遭拒绝;即便诉诸法庭,也仅获程式化答复:“非本人无权查阅”、“历史问题难以追溯”。这种官僚式冷漠,将当年无偿献出家藏重器的赤诚之家,视作需要防范的“刁民”。
此举不仅伤害了千万潜在捐赠者的心,动摇了博物馆作为“公共受托人”的伦理根基,更在公众心中埋下了对整个文博体系彻底失信的种子。
对比之下,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做法提供了另一种可能。半个多世纪以来,历经五次全院清点,未发生一宗文物遗失。其秘诀不在人员忠诚,而在制度设计:
一、所有文物高清影像及档案向全球公开,接受学界与公众监督;
二、库房实行“双人双锁+三人同行+全程录像”,任何操作不可由单人完成;
三、文物入藏与处置须经“预审—初审—终审”三阶段,每阶段至少三名专家联署;
四、流转讯息强制公示,确保每一件器物的去向可查、可验、可问责;
……
这套体系的核心逻辑是——不依赖个人操守,而通过透明、制衡与留痕,使不当行为既无机可乘,亦无处隐藏。
中国近年对文博事业投入巨大——新馆建设、专项资金、国际巡展层出不穷。但若制度根基不牢,再多的资金也只能粉饰表面繁荣。真正的文化自信,不在于拥有多少国宝,而在于能否让每一件文物安然传承。
鉴于中国内地博物馆并不光彩的历史,若继续依赖当前这套腐朽的管控体系,“讲好中国故事”的宏大愿景终将因根基糜烂而坍塌。包括普通民众看来,中国文博体系必须进行一场大清查,甚至要追溯更为久远的案件。
当然,中国领导人需清晰表明,已下定决心彻底杜绝不法官员披着“政府的外衣”从事此类“合法盗墓”的丑闻。并在文物清查的同时,对文博体系进行彻底的制度体检与重构,一套比台北故宫博物院更为严格、精细的管控体系要适时建立。唯有如此,博物馆才能重新成为值得托付的文明殿堂,而非国宝流失的隐秘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