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作者：王兆俊

中国动漫产业产值超过2,000亿元，从量计已是第一大国，质也在不断突破提升。亿计的用户群，有机结合的产业链，许多人早已找到自己的英雄叙事和现代神话，一边看互联网动画《全职高手》，一边玩线上游戏《王者荣耀》。

文化殖民的圈套

如果对国动国漫的高速发展和成功不甚了了，仍然去问中国何时才有自己的“英雄叙事”，觉得动漫是唯一叙事权，觉得孩子一定是在“借用他者的机甲”，潜台词其实是执着于中国没有自己的高达。

这其实恰恰反映出早已被日本动漫的“英雄叙事”和“巨大机甲”的“深层语法”深深植入，以为动漫就是全部，以为“巨大机甲”和“外部变身”是一代人共识和自信的唯一基石。更何况，实情是日本动漫也远远不只“巨大机甲”和“外部变身”，而只是其中的一部份。无论国漫日漫，都早有大量没有机甲和变身的“英雄叙事”，早有数之不尽的想像和实践，应该已是常识。

中国要走自己的路。中国不需要依样画芦的“巨大机甲”，也早已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现代神话，早已找到真正的国力自信。习近平早在2016年已经在原本的坚持三个自信上面，增加第四个自信，“文化自信”。国家近年大力发展文化产业，包括动漫产业，内销之余，输出也渐见成绩。今天的中国早已不宜也不再以文化受害者或被殖民者的姿态示人。

若然坐井观天，以为中国没有自己的“日式动漫”或“巨大机甲”，就以为我们的孩子没法自信地仰望星空，其实正正是完全中了文化殖民的圈套──以为没法在别人最擅长的领域取代别人，就没有“叙事主权”和“国力自信”，或许只有以为动漫就是全部的宅男会这样想。

科教兴国的自信

科教兴国不是空言。大小的创科比赛让孩子追寻梦想，发挥所长。孩子的参赛作品，佳作都是解决实际问题，可以是家居的智能设备，可以是助人的机械人和无人机，可以是各种科研的尝试和设计，小小年纪，有远大的梦。从来没见过参赛作品是弄一台没有实际作用的高达。走好科教兴国之路，科技早已不再停留于动漫世界的幻想，优秀的孩子早已跨越抱着高达做梦的阶段，而有真正动手追梦的条件和土壤。不由得想起温家宝在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在北川中学说的一句：“有了孩子们，教育在继续，我们的民族，就有希望！”

就在这几日，国产的大型无人机“九天”刚刚成功首飞，鼓舞和自信没有错。刚结束的大阪世博，许多人在高达馆失望而回，原来里面所展示的唯一科技，就是墙上的大萤幕播放预先制作的电脑动画，没有任何其他展品，没有任何真假科技的展示。整个展览就只是墙上的萤幕在播放电脑动画，配合房间的灯光声效，然后结束。而另一边箱，人山人海的中国馆，真正高科技含量的人形机械人，却轻松平常得近乎低调地在访客身边徐徐步过。甚么是虚，甚么是实，未来的走向，应该非常清楚。

中国馆的主提是“共同构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绿色发展的未来社会”，不是打打杀杀。仍然觉得没有文化自信和国力自信的，觉得高达是“灵魂”的，觉得小孩“拿着无人机模仿翁翁声然后说要打倒敌人”才算是有“国力自信”的，正如上面所言，其实正正就是已经被“他者”的“深层语法”深深植入的动漫殖民了。

红蓝色的超人

超人变身之后，为什么是红蓝色？星空奇遇记的母舰，为什么叫企业号？

正如笔者在《大和号是救世主吗？——以国力自信看待日本动漫文化输出》所说，文化输出是国力体现，其实这是常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任何国家的文化输出，既然是国力体现，带有政治符号自然是普遍现象，这其实也是常识。对文化符号保持观察甚至警惕，其实很平常。重点是视野要广阔，观察要准确，批评要到位。否则焦点错置，打个空枪，除了自我感觉良好之外，对文化角力的真正形势，没有帮助。

假如只从个人狭隘的角度看事情，例如以为大和号在日本的地位真的是因为一套动漫，倒果为因贻笑大方事小；见树不见林，忽略问题的核心，失却观察和警惕的焦点事大。笔者孤陋寡闻，暂时还没有在靖国神社的礼品店见过动漫《宇宙战舰大和号》的玩具。

日漫中的军事思想

笔者同样在《大和号是救世主吗？——以国力自信看待日本动漫文化输出》提及，要谈论日本动漫中的军事思想，可以有更直接的选择。例如川口开治的作品，就直接谈论日本战后和自卫队的政治禁忌，其最新作《空母伊吹》更加描绘日本拥有航母之后和中国爆发战争。但这可能超出一般动漫宅男的视野，因为川口的作品太闷，可能不会在动漫展中出现。《进击的巨人》不一样，够话题，有睇过，突然就变成“解读”军事思想的文本了。

不过，读者如何解读一套作品，往往取决于读者本身的取态。看过《进击的巨人》的都知道，《进击》不是一个主角的独脚戏，而是不下十个主角群的群戏。在故事早期，艾连是唯一站在人类这方保护人类的巨人。而《进击的巨人》之所以成功，就是故事峰回路转：到了故事中后段，艾连就如“鬼上身”一般独自变成反派，要发动巨人歼灭世人。所有其余主角，包括曾经互相敌对的，都联合一起对抗艾连。过程中艾连残杀人类，包括过往的同伴，故事变成主角群拼命阻止艾连发动“地鸣”末日。真正看过《进击》的应该都清楚，由艾连伤害女主角米卡莎开始，直到最后被米卡莎斩头这段长时间，艾连都是《进击的巨人》中没有悬念的超级大反派和怪物。

《进击的巨人》不管在亚洲或是西方的讨论区，大家讨论的焦点都是如何阻止艾连，西方读者群更喜欢从技术角度讨论现代武器能否阻止故事中的末日巨人。《进击的巨人》电子游戏，玩家操作的角色都是要阻止巨人杀害人类，暂时还没有见过一款游戏是让玩家认同艾连发动“地鸣”然后打到一众主角群，毁灭人类和世界的。

正常我们看怪物或丧尸电影，不会因为其一角色被怪物寄生后变成怪物追杀其他角色，最后再被其他角色合力阻止，就觉得观众暗中认同人类应该被怪物吃掉，而这正是《进击》的故事大概。更何况“献出心脏吧！”这句其实许多人觉得老土的台词，其实正正是阻止巨人毁灭世界，阻止艾连的极端主义的人类士兵的用语，有看过《进击》的应该都清楚。觉得“献出心脏”一句等如认同艾连的“为了自保而毁灭世界”，就如说行纳粹礼等于认同犹太复国主义一样无稽。穿凿附会和融会贯通，不止一线之差。

图腾是如何诞生

既然文化输出是国力体现，国与国之间又必然竞争，“在政治立场上反对它，却在灵魂深处渴望成为它”，在历史上有不少事例。日本战国史中最重要的名城，织田信长的主城安土城，据NHK节目《历史探侦》的考证，当时原本的天守上面画有中国历代帝王的肖像。众所周知织田信长一直有“入唐”野心，在平定日本后，要将目光投向富饶的唐朝，实现天下布武，登上帝王之位。信长向往的就是中国皇帝，如果当年有中国皇帝的figure（模型），信长应该已经买齐全套。

人类的历史，千年一瞬，兴衰和起落，谁和谁想变成谁，风水常转。缺乏想像力，自然难以想像未来，但曾经想像不到的画面，在日本的文化输出历程同样存在：在1990年代之前，全世界男孩心中的Dream Car，十有八九都是德意的超级跑车，在跑车的世界，日本车仍然不入流，日本车代表价钱平，排量小，马力弱。但就在1990年的澳门东望洋大赛，在那个没有太多娱乐的年代，许多香港人从电视直播中见证，日本车手长谷见昌宏开着日产GTR，大胜欧洲的平治和宝马，打破欧洲车厂的长期垄断，而且欧洲车厂更输得“车尾灯都见唔到”。日产GTR在世界各地的赛道上成功，从此GTR得到“战神”的名号，既有灵魂，更有故事，男孩的Dream Car不再只有拉利林宝，更打开了一系列高性能JDM的市场，经典车型至今仍然有价有市。

至于我们中国，领克车队的马清骅已经多次实现中国车手、开中国车、在世界顶级赛事夺冠的成绩，老中青年男女欢呼喝采，而中国车企的实力已经反映为市场上的成功。一个赛车英雄足以带来如何的文化和民族影响力，看看巴西的冼拿就知道。小男孩，玩小车，大男孩，玩真车，以为中国“没有高达”就“没有英雄叙事”，除了眼界，更是境界。

记得当年，前辈教导，似懂非懂的抛书包、讲术语之前，“要真系识”，否则只会“识就笑死，唔识就吓死”。真知灼见，更要老妪可解，方为功力。笔者不才，一直铭记。时光荏苒，蓦然来到网络回音箱时代，这是“识”还是“唔识”，笔者没有答案。这时候，想起近来城中金句，“娇姐阿姐嚟，一定有啲人信佢㗎嘛”，镜水清流，风轻云净。

作者王兆俊，是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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